第(3/3)页 但若是一切可以重头再来,他还是愿意在凝神殿里,晴光正好,遇见他。 死不悔改,说的就是自己这样的人吧。 修长的身形出现在洞口,逆着光,月华浅浅镀在他身上,如九天之上走下的谪仙。 角落的青年豁然抬头,那张脸染了血污,苍白失色,早已不见昔日的丰神俊朗,目光却明亮如星辰,干净不带欲念,“……师尊。” 白衣剑修沉默不语。 青年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,似风中摇曳的烛火,他的声音嘶哑,一字一句说来格外艰涩, “师尊又要走了么?……什么时候回来呢?在这里枯等三百年也好,在佛前哀求一千年也罢……我只求你给我留个念想。” 只求你给我留个念想,有生之年再度相逢的诺言。哪怕时光漫长,只是一面。 我也能等下去。 眼前人仍是不说话。目光淡漠冷清,喜怒难辨。 宴时迁觉得,他正在经历一场漫长的审判,无望却又忍不住生出希冀。像是沙漠迷途的人看见绿洲的蜃景,或是夜航已久的人渴望渡口的灯火。 良久,静到飞瀑水声都淡去,星光也暗下来。 一片黑暗中,他听见熟悉的声音,渺如流云,“教导无方,是我之过。我便在此,渡化你的魔障。” 青年不可置信的睁大眼,怔愣之后向前拜去,哽咽难抑:“……师尊。” 少时双亲罹难他未曾哭过,而后九死一生他未曾哭过,这些年多少挣扎困苦,他一滴眼泪都不曾掉。 却在此刻,抓着眼前人的袍角,痛哭失声。 程小白心中一痛。 恍惚间他看见刚入门时的宴时迁,孱弱的孩童,内心仓皇却强装镇定。腾云时扯住他衣摆的小手,满溢孺慕依赖的眼睛。后来的倔强少年,笔直的跪在潭边,说若要学剑,也只想学他的剑……这是他的徒弟啊,教不严,师之惰。 宴时迁看着白寒一步步走近,逶迤如云的衣摆行至眼前。从广袖中抬起手来。 那只修长如玉的手,落在他肩头,丝丝缕缕的灵气顺着经脉传遍全身,如清流过境,滋润着破损的骨骼经络。 隐约中他听见一声叹息,回响在空荡的洞府。 宴时迁的伤好的很快。不出三日就将洞府修葺一新,使忘归峰美景如初。 白寒当真未再离开。 一师一徒在洞府中打坐,论道说法。或是青年在飞瀑边连剑,斩碎碧潭月色,白衣剑修静立一旁。或四方游历,入世出世,见过烟火人间,与渺渺仙宫。 他们在险境中交付后背,共历生死;他们敛去修为,住在凡间闹市,看遍因果轮回,操持着柴米油盐。 了解渐深,白寒不再是那个远在云端的仙人,变得有情绪,有血肉,看得出喜怒哀乐。 外冷内热,好美食佳肴,有时甚至是贪吃嗜睡。这样的发现,让宴时迁欣喜不已,仿佛这样的白寒更像一个真实的人。 但无论怎样的白寒,他都爱到了骨子里。 宴时迁常想,原来那些年的佛经真没有白念,至少他学会了知足。 这就是最好的时光了。 万里山河就在脚下,想要陪伴的人就在身边。 浮空海。 白衣剑修站在云端,浮空花漫漫一片,盛大华贵,须臾之间又凋零幻灭,化为点点白色星光消散无踪,“世间种种,梦幻泡影,如雾如电,你可是悟了?” 青年眼神澄澈,笑意清朗:“弟子愚钝,不懂。” 白衣剑修沉默不语。 愚钝你大爷!你这是坚决认错但死也不改啊?! 不懂你大爷!这都多少年了根本劝不听啊不跟你磨嘴皮子了!! 白衣剑修转身便走,却发现青年这次没有跟上,忽而心中一空。不觉间脚步迟疑,只听身后传来清朗的声音,似是带着浅浅笑意,“师尊等等,我取两朵浮空花,晚上给你入菜吃……” 程小白蓦然回首,便见消散的花朵,在青年掌下重新凝结盛放,漫漫洒洒,连成浩瀚的花海。 忘归峰中月色清冽,树影摇曳,晚风吹来花香。 洞府里点了长明灯,青年隔着帐幔递进沏好的灵茶,“弟子……还是不懂。” “那便算了。” “还请师尊责罚。” 锦榻上的人摆摆手,“不懂就罢了,做饭去吧。” 程小白喝完茶,翻了个身继续小寐,什么懂不懂的?修炼的事情,哪有晚上吃什么重要。 岁暮阴阳,天涯霜雪。 他们还有许多年,要一起走过。 第(3/3)页